从中国山地锦标赛的赛场一路辗转来到了山东省平邑县，想看看在自行车少体校上学的孩子们。我的朋友付星在这所学校当教练。他和赵悌新教练带着6个15、16岁的体校孩子。地处沂蒙山区最最基层的体校和我想象中一点也不一样，一排排摆放在库房的“闪电牌”自行车，从计时车到软尾山地车一应俱全。新建的体育场设施齐全。
在我来的时候，刚好赶上4年一次的招新活动，20多名从各个小学挑选出来的13岁的孩子来这里进行适应性的训练与选拔。暑假还将迎来五、六十名新生选拔。但经过层层筛选，留下来的应该只是少数。当我把来意说给赵教练听后，他没有迟疑，用着山东话说道：“从来也没有媒体关注过这方面啊。基层很难啊。”基层这里就是他所说的少体校，“我们普遍面临的就是招生难，我们能和家长说的就只有三条路——1，被省队选上；2，考全国各地的体育学校；3.出去搞业余。但能被省队选上的少之又少，很多家长也会来问，我的孩子干这个有前途吗？我们县城小，开放程度肯定没有大城市高，有可能孩子条件很好，但孩子不喜欢练这个。我们沂蒙山区太难了。也有些孩子练得很好，省冠军都拿到了，但后面放弃了，很可惜。大城市的孩子也许和我们这的孩子恰恰相反，我们这的孩子到正是出成绩的时候想法就多了，会为自己的前途担忧。他们会忙着为自己考虑，放弃的很多。山东省的比赛并不多，原来只有一场比赛就是冠军赛，现在为了多一些比赛增加到了两场，上半年一场冠军赛，下半年一场锦标赛。这两场比赛对于运动员来说锻炼机会太少了。算上业余比赛，山东省一年有10场比赛了不起了，但往往我们不能够参加，他们把我们列入了专业队。在这一点上我们远远不如江苏省和河南省……”
在中国自行车运动发展中，山东是一个不能避开不谈的省份，在这近十年里涌现出了专业体系里的王美银、赵金彪、马光通等等。业余体系里的王磊、赵贵宝、侍宗康、付星。而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出自我们国家体育教育体制的最基层少体校。从少体校一路走到省队，有些人留下了，他们成为了专业运动员，有些人离开了，他们成为了体制外的业余车手。这其中甘苦自知。
赵贵宝（原山东省队运动员，现森地客鑫元鸿车队车手）在聊天中和我说起，“如果当年教练没有选拔我，我没有自行车，那我现在什么都不是，可能我就是做做小生意的生意人”。而刘钰（原上海上市队运动员，现某共享单车海外拓展）和我说过，“退役那会，觉得这东西是个地狱，剥夺了你10年的权利，和外面的世界脱节，没有社交，没有生活，出去就完了，你花了10年时间在这一件事情上，却没成，你能怎么样？”
自由的野马
初见这些少年们，第一眼就会认为他们是运动员，但面对我一个陌生人，他们并不善言辞，小心地回答着我的采访。
宋美莲
3年前我进校的时候是因为喜欢运动才来的，练了自行车以后就喜欢上了，我喜欢在自行车上的感觉，没有力气到最后再顶着骑完，那时候的感觉我最喜欢。我的目标是先进入省队，进入省队继续学习，再进入国家队。在这个学校我懂了怎么做人，做人要有情商，懂得感恩。
陈诚实
我叫陈诚实，13岁进的体校。今年16，当初是我教练去学校选我来体校的。到体校来试了一段时间觉得练自行车挺好玩。教练也觉得我在这方面挺有天赋，就开始练自行车了。原来是完全不知道有自行车运动的，小的时候只是会骑车罢了。我参加过省比赛，得过省运会的前三名，每年都是前三。未来想进入省队，想参加一些国外的比赛……大型比赛。我最喜欢骑山地车，在山上跑的时候，很刺激，很好玩。明年我们就要开始参加省运会了，希望能拿个好成绩进入省队，上更高的层次去锻炼。公路车对我来说是我的主打，我在公路上跑单发（个人计时），对我来说是一个挺不错的挑战。计时赛是自己和自己的对话，平路、个人计时，我是最强的，爬坡也行，冲刺也行。
目前来说，体校对我有很大的帮助，每天训练的时候，心情也很活跃，活跃就是兴奋的意思。不会带着困难去训练，即使有再大的困难，心里也很放松、很平和。业余生活我喜欢看看视频，踢踢球，玩玩小狗。我们对业余赛事关注挺多的，中国联赛嘛，因为我们师哥宝哥（赵贵宝）在比赛嘛。他比赛回来都会和我们讲，他给我们带来了更多的经验，让我们在比赛中跑得更好，发挥得更好。一年我们比个三、五场比赛，有一些近的比赛，我们教练就会带我们去比。目前我最好成绩是个人计时省锦标赛第三。
我平时看视频，就是三大环赛啊什么的，我看他们，我觉得我也可以变成他们。有的时候吧，训练量大的时候，觉得苦但是达到教练要求了，心里觉得挺好的，开心！骑车没想象中那么困难，和队友一起训练，在一起都很开心。有的时候和队友比冲刺的时候很卖力地去冲，我能拿到第一我最开心。前两天我们教练用功率计测过，我4分钟350。
薛庆宝
来这三年，喜欢自行车运动，这项运动刚开始吧，感觉什么都不懂，上去骑就行了，然后感觉没有这么简单，上面有动作和技巧，越来越热爱了。我的目标是做一个冲刺手，刚来的时候是练田径，慢慢转到自行车项目，刚开始骑得也不好，好就是骑得快，头脑好。在场上瞬息万变的情况下能分清楚形势。三年的校园生涯，能和同学一起吃饭、一起休息、一起玩是很开心的。
最难忘的的就是冬天上山训练的时候特别冷，有的同学都冻哭了。我的成绩还可以，因为我的体重有点重，现在正在减，省冠军赛拿了个第二，和第一名就差20公分，是我师哥，没冲过他。现在可以冲过了。对自己有信心，这是通过训练和自己的意志变得有信心的，感觉努力就可以超越一切，我经常上网关注比赛，比如环意环法的，卡文迪什是我最喜欢的冲刺手，还有伊万。他们是我的偶像。我感觉自行车很奇妙，嗯，你出一份力它就也出一份力，骑上车就是另外一个自己，不一样的感觉，我平时有点内向但上了自行车就不一样了，像一匹自由的野马。
刘朝阳
我比他们大一点，快四年了，我的目标，最近的就是去省队比全国的比赛，远的目标就太远咯，环法那种大环赛是我的梦想。最近一直在网上关注环意的消息什么的。
我觉得，在生活中为人处事就和骑车子差不多，你要是随便就放弃了，在生活中也好不到哪去。毅力，毅力是最重要的。这是我在学校学习中最大的收获。前两年成绩都不好，今年一下提升很快，跨跃很大，心态上也有了好的变化。感觉小时候不懂事，偷懒什么的，但现在觉得未来很重要。现在偷懒了那以后怎么办，休息的时候和队友一起玩是我最开心，也是最放松的时候。我们队里有两个师哥比业余比赛，在国内特别有名，我经常看他们比赛的报道，感觉业余比赛和专业比赛的还是有差别的。
学自行车学些什么？在和10年前离开体校的前上海队运动员刘钰的交谈中可以窥见一二。“刚刚退役那会，觉得这是个地狱，剥夺了你10年的权利，和外面的世界没有联系，没有社交，没有生活，你花了10年时间在这一件事情上，却没成。后来发现，这些在队里的坚持、毅力、争第一和拼搏的精神，就是要高于普通人。每次遇到困难，我经常会告诉自己，几百公里都骑了，那么多小时都熬了，这点工作真的不算什么。当你要做选择的时候，自行车给你的就是更负责，10年自行车我都练了，你们这点问题，都不叫问题了。”
也许自行车是一个载体，它可以让你体会到坚持、毅力、付出、收获等生活的意义。在平邑县城的小学校里，我们感受到了这里学生简单乐观的学习态度以及他们对自行车的热爱及理解。这是一个小小的节点，不管体制如何改革，制度如何变迁，我想他们通过自行车，是可以学到东西的。“骑上车我就是一匹自由的野马。”这是我在采访中印象最深刻的一句话，热爱自行车的人也许都会感受到这项运动中的乐趣，正如宋美莲所说：“我就喜欢没有力气到最后再顶着骑行时候的感觉。”也许这就是坚持、毅力、挑战自我等体育运动拼搏的终极意义。
文/摄影：辛原
